是版画吗?

的确是相当惊人的版画。是从何森的2007 年以后的绘画作品当中选择10 张作品，把它们
做成版画的，即使是把原作放在旁边展示，一眼看上去可能无法区别开来原作与版画的差异。
如此真实地再现原作的版画（复制绘画）的技术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发展。
而在美术作品的销售方面，对喜好何森的作品的人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喜讯。一方面，
与原作一模一样的版画，相比原作，可以相当廉价的价格买到手；在另一方面，这些版画，又
会让原作的价值升高不少，因为不管跟原作极其逼真的版画有10 张（甚至不管又有多少张），
原作也还是只有那一张。
如果以绘画和版画( 原作和复制品) 的角度来说，这样与原作一模一样的版画的产生会
带来什么？还尚不明确。外观上看来几乎分辨不出来的这种事情，对“欣赏”来说，它又是一
个什么样的意义呢？


爱之后

这些女人们被描写，从穿着衣服的女人到裸体的女人都会有。不过，不管怎么看，她们
都是结束了爱的行为以后的女人。或是那个倦怠微微残留的身姿，或是只穿着内衣在床上随
意躺卧的身姿，或是已经大体上返回了日常的身姿。要么抽着香烟，要么拿着盛着葡萄酒的
玻璃杯，要么拿着布制的玩偶。那个身姿和姿态，以接近摄影的写实主义描写着。非常有趣
的是，虽然是爱的行为之后，但是在这里你几乎感觉不到舒适或安乐。摄影性写实主义，尤其
是对她们的眼睛的描绘（表现）方法，好像更强调着这一点。她们的“眼”，根本没有放松表情
也没有笑，反而，简直像挑战一样的眼神看着这边( 男人)。即使没有注视这边，她那鲜明的
眼，眼神，可以说具有挑战性。嘴唇，葡萄酒，上衣，靠垫，椅子等的强烈的红颜色，都支持着
这个挑战性的目光。这个目光，何森绘画的气氛给予我们的感悟并非是因“性爱之后，动物感
到悲哀(post amore omne animal triste)”。对于她们，可以说没有那样的富余。因倦怠而打盹儿
之前，她们是马上提起神来睁开眼睛的。总之，她们与男人交换情感的那个地方—闺房，却
是被“社会”侵蚀的。的确有那样的感觉。她们的眼，并不是针对“男人”，而是针对着“社会”。
尽管这样，她们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恐惧。她们始终是具有挑战性的。


空虚

没有不安和恐惧，又具挑战性，她们的目光的本质是“空虚”。何森是那样描绘着。虽说
是针对着“社会”，但因为是“空虚”的，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去处。也走不到哪里去。那并不是
要诉诸什么的目光，反而是说寻找诉诸的对象( 或是什么) 的目光更为合适。爱的行为期间，
女人是闭着眼的。在结束之后，暂且不知道会不会凝视男人。但不久会起身，手上拿着烟，口
里一边含着酒，目光会抛向“男人”的“正面”。不是为了享受或品味“空虚”，无意识中被“空虚”
是“空虚”本身而受到惊吓，那是为什么，或者这是什么，犹如“空虚”中摸索前进。
当然，这是由何森自身虚构的。而且“她们”的那些“目光”，也都是何森造就的。是一个
女人和一个男人交换爱情的事，所谓紧接着那个行为之后， 何森通过“空虚”这个基调音来
表现着，这本应该按着完全相反的“气氛”来描绘的情景。整体虽像摄影一般地明朗而简洁，
但强有力的磁铁般的“空虚”支配着画面。并且，把“闺房”化为了“社会”。与“空虚”正好相
反的东西，化为招来“空虚”本身的东西。
何森的绘画里不会有男人登场。这跟说“社会”不登场如同一辙。总之在那里，男人和社
会以所谓“不在”这应有的方式来登场。换句话说所谓“空虚”，即此“空虚”，向那“空虚”，象
征“空虚”本身的“她们”，才能抛出那样的“目光”。这个，是何森的绘画。


香烟的烟雾

我总是觉得有趣的是，何森的绘画中被描写的香烟的烟雾。卷纸香烟其本身，与玻璃酒
杯的葡萄酒同样，是代表中国女性的现代性的小道具之一。但是香烟的烟雾，不仅仅是简单
的烟雾，它在绘画空间里，往返着她们与背景之间。从她们手上拿的香烟的一端出发，未在那
里云消雾散，进入到背景中而消失。烟雾和背景是同样的灰色，这绝非偶然。如果逆向卷回
胶卷，烟雾会从背景中出现，可能进入到且消失在香烟的一端中。
总之，通过那个香烟，“图像”( 她们) 与“地”( 背景) 是互相连接着的。所以何森的绘画
全都以这个结节点作为中心。一边抽着香烟，同时又凝视着越来越短的香烟和上升又消失的
烟雾，你们没有过这种经验吗？在那里存在的东西在那里消失，在那里消失的东西又存在于
那里。用手同时握住两方面的这种经验。香烟仅仅是为了抽吸是错误的。必须要边看，边体验。
不仅仅是香烟的烟雾。还有一个，要试着看“她们”的乌黑的头发。头发凌乱的部分，看
起来还像被吸入到背景中一样，感到与“地”一体般地被描绘着。“她们”存在着，同时，又是
从“对面”的世界的哪里，万一可能出现的“非存在”。不是那样吗？


深刻且轻松

在何森的绘画前面，到底我们看到了什么？又体验着什么呢？
那是借助爱情行为后的女性的身姿，来表现中国现代社会的空虚和现代中国人心理的空
虚，这毫无疑问。但是如果那样讲，又会略微变成太过于教科书化的说法。在他的绘画前我们
感觉到的，本应该是一点更为深刻的，同时，一点更为轻松的什么。



原载于韩国釜山A story 画廊2009 年出版的《Best Print Collection of He S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