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东游记 | 叶 兰 Eleonora Battiston
数十年来企盼和瞩目一直曾是当代艺术发祥地的西方之后,很多中国艺术家觉得有必要
复归自己的过去,这一切已在中国发展和现代化的幌子之下被隐藏和遗忘了。
中国历史是一段周而复始的破坏与重生的历史,是由大帝国和独裁统治所造成的,以便
加强其专制统治,一直不断地寻求焚毁和抹去过去的辉煌、繁荣的一切遗迹,因为这些偶尔
比较之下构成一种威胁。
有幸的是,艺术始终是各种代代相传的传统的地下宝藏,从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从一
支画笔传给另一支画笔。所以,中国艺术家为何要无视几千年来的水墨画、陶瓷以及儒释道
画像传统?这一切早已成为他们自身遗传基因的组成部分。成为国际化艺术家不一定意味着
用欧洲和美国艺术来衡量其技术、风格以及主题类型,因为这类艺术喜好油画,并且以人物
作为表现中心。
复归过去其实很容易,只要赋予每位艺术家的原创责任并不是强加的。何森能够做到这
一点,或者说占有他人的名作,通过无法仿效的独特创作手法,重新加以创作,以个性和主观
性将其公之于众。
他早期最著名的作品,即所谓的《吸烟的女孩》,从模特的照片入手,大体以黑白手法创
作肖像;现在,他从艺术史书籍上发表的那些中国名作的照片得到了灵感,精心制作作品—
我们如果可以如此称谓的话,都是关于“山水”的作品。
最有趣的一面当然还是技法上的,或者说形式上的:何森的布面油画部分是用画笔和刮
刀绘制的,传达出材质和风格交替更迭的感觉,注意力着眼于笔触和画面结构上,暂时将景
物内容搁置一旁。绘画的动作—用刮刀制作厚厚的涂层,能够让作品呈现出三维立体感,
而稀释的笔触让人想到水墨效果—成为艺术家作品和研究的核心。
同样迷人的是中国人所熟知而且为之骄傲的主题,而外国公众对此所知甚少,但却令他们着迷。
这个系列的大部分作品,灵感来自于两种国画类型构成的传统:即山水和花鸟。两个主
题描绘了中国艺术灵感和诗词赞颂的一大来源:自然。其中时时暗示出人的存在,往往是风
景背景之中孤独的智者或隐士,这些人物构成了众多元素之一。人的脆弱和哀婉迷失在大自
然的雄浑之下,对于他所刻画的往往清晰突出的那种鲜明而具攻击性的特征而言,也是强而
有力的。
何森常常引用的一位大师是明代画家徐渭, 他往往被称作“现代国画创始人”,罹患狂
躁抑郁症以致杀死自己的一个妻子,锒铛入狱,最后精神错乱。不安和天赋引发了审美规范
的一场革命,以及中国艺术中更强烈的表现。他的作品激发了后世的艺术家,他们也以放纵、
古怪和个人主义而著称,其中如朱耷(八大山人,1626—1705)这位清代以来的著名画家,以
果断的笔触,寥寥数笔勾勒一个形象,这种能力显然被何森在题为《花鸟》的画中所采用。人
们说他出身明代王室,而这个朝代一度目睹了艺术的繁盛,在元朝蒙古人统治后有一种必须
复归民族同一性的需要。因此,我们看到中国历史上另一条平行的线索,即历史上某些时刻,
在从外族统治下解放后重新获得自治,一度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最终以成为羁绊而告终。
除此之外,人们怎能忘却并无视像中国历史这样温和而充满骄傲的历史呢?
何森的作品属于某种新古典主义:他参考了古典主义、自己国家的经典之作,加以总结
并赋予了新的生命。一种想要意识到自身及其传统的文化,或早或晚会感觉到一种需要,
要重获那些已经丢失、但不失为其“遗传基因”一部分的东西。何森一度暂时忘却了过去,如
今又复归了,因为根本不可能忘却一个人的根。艺术家遵循现代主义诗人伊兹拉·庞德(Ezra
Pound,1885—1972)在《创新》中的告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表达自己,转而让自己获得
新生。
另一组作品更加多彩,“孙悟空”这个人物色彩差别细微,轮廓勾勒鲜明。齐天大圣孙悟
空是中国古典文学著作《西游记》中的著名人物之一,这部古典名著成书于明代,讲述了高僧
玄奘受观音菩萨差遣,前往西天取经的故事。三位高徒在旅途中陪伴保护他:美猴王孙大圣、
猪八戒和沙僧。按照某些学者的说法,与唐僧相比,美猴王代表了“天才的不安躁动”,而他
介乎滑稽与迂腐之间的取经旅程为动画片、剧作以及形形色色的艺术家们赋予了灵感。
何森将这个人物重新安排在不同的场景中,就像在桃树上造反(据说这种树具有魔力)
时一样,全神贯注地眺望着下一段旅程的天际线。这些影像唤起了一种冒险、自由和寻索的
感觉,往往激发人们发现新的世界、新的艺术和文化的宝藏。因此,与这位艺术家相伴的,是
他那自由勃发的勇气和进行实验的渴望,在众多自然和远景人物的画作和影像中,在神话与
传奇中的中国这一时间和背景之下,我们也让自己沉迷于这西天取经的冒险旅程吧。
2008 年
原载于意大利DAMIANI 出版公司出版的画册《 He Sen Paintings》